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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外关系史·

16—17 世纪“布哈拉人 ”与
欧亚内陆贸易网络的构建
褚 宁 马建春

内容提要 欧美学界尝以为 ,自 16 世纪始 ,中亚于内陆国际贸易的重要地位趋于衰


落 ,并将其影响因素归结为两个层面 。 一是乌兹别克等部族的入侵 ,造成中亚统一帝国的
分崩离析 ; 二是受到地理大发现后全球化进程的冲击 。 实际上 ,在 16—17 世纪 ,中亚的传
统商业城镇依然保持着一定的繁荣 。 其中 ,以“布哈拉人 ”为主体的商人群体起着尤为关
键的作用。“布哈拉人”作为一个泛化的商业群体 ,这一时期通过教缘与地缘关系 ,将中
亚诸城镇 、草原以及印度 、波斯 、俄国 、中国连接在一起 ,构建起了一个颇具规模的欧亚内
陆贸易网络 。 正是由于“布哈拉人 ”长期把持对远东贸易的控制权 ,从而迫使俄国政府自
16 世纪下半叶始 ,积极开拓西伯利亚新商道 ,以摆脱“布哈拉人 ”主导下的远东贸易体系 。
由此说明 ,在新航路开辟后的一 、二百年间 ,中亚商队在欧亚内陆依然保持着自身的贸易
地位 。
关键词 布哈拉人 商队贸易 西伯利亚新商道 欧亚内陆网络

16—17 世纪欧亚内陆贸易网络的构建与运作方式是研究后蒙古时代陆路贸易发展史的重要问
题。然而,传统意义上对于中亚商路地位的评价是基于一种“西方中心模式 ”的理论预设,即认为存
在一个由欧洲主导下的全球化过程 ,这一全球化过程是以新航路的开辟发端的。 与之相比,欧亚商
队贸易却在这一“冲击———反应”中逐渐走向衰落,并最终被纳入到近代的世界经济体系当中 。 此类
看法以美国学者加文·汉布里和俄国学者巴托尔德为代表 。①巴托尔德将中亚在国际贸易地位上的衰
退归结为两方面的原因: 一是诸如乌兹别克等游牧部族的入侵 ,造成了中亚统一帝国分崩离析、各自
为政的局面; 二是受到地理大发现的冲击。 从表面看,涉及当时地区冲突的记载在穆斯林史料中的
确占据较大比重。而在汉籍方面,明隆庆( 1567—1572) 至崇祯 ( 1628—1644) 年间,有关中国与中亚
往来互动的官方记录比之以往越来越少 ,直至文献中几无记载,这似乎可以成为支撑中亚商路日趋
衰败的论据。然而,细心留意穆斯林文献便可发现,它呈现给我们的绝非只是一个个政权分立的乱
象,其中不乏社会、经济交往等方面的内容。② 此外,俄国档案以及外国使节的中亚旅行记中也保留
有不少关于当时商业活动的记载 ,这使我们有理由对上述结论产生质疑。 第一,假使存在一个由欧
洲主导下的“贸易革命”,也不会迅速取代欧亚商队贸易以及中亚的地位,其局部的衰退只是发生在

① 加文·汉布里编,吴玉贵译: 《中亚史纲要》,商务印书馆 1994 年版,第 235 页; 威廉·巴托尔德著,罗致平译: 《中亚突厥史十


二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4 年版,第 244 页。
② Б. А. 艾哈迈多夫著,陈远光译: 《16—18 世纪中亚历史地理文献》,人民出版社 2011 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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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世纪以后; ①第二,政权的分立不足以解释中亚商路的衰退 ,因为“布哈拉人”是通过教缘和地缘关


系构建起连接欧亚内陆的贸易网络的。 因此,我们在研究近代早期中亚史时,不应受制于一种简单
化的“危机范式”,而是要将这一区域置于全球语境下进行横向的综合分析 。②
基于对上述“危机范式”的反思,重建对近代早期中亚商路的客观认识显得尤为重要。 近年来,
国内外一些学者从各自视角就此及相关问题进行过一些探讨 。③ 然而,将“布哈拉人 ”与欧亚内陆贸
易网络相联系加以考察者并不多见。④ 伯顿 ( A. Burton) 在《布哈拉人: 王朝、外交与商业史 ( 1550—
1702) 》一书第二部分中,对“布哈拉人”与周边国家和地区的贸易关系做了相应的史料梳理和线索
式的勾勒 。 然而 ,该书的不足之处是缺乏对相关因素的综合分析 。 例如 ,关于“布哈拉人 ”称号的
泛化以及中亚 苏 非 教 团 在 布 哈 拉 商 业 网 络 构 建 中 的 重 要 作 用 等 因 素 被 作 者 忽 略 。 此 外 ,唐 斯
( E. M. Downs) 和涂逸珊 ( I. Togan) 也从不同视角对“布哈拉人 ”的商业活动做过一些探讨 ,但都不
全面 、不深入 。 本文在借鉴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 ,试图把“布哈拉人 ”置于全球史视野下 ,从教缘
和地缘关系两个维度 ,探究 16—17 世纪“布哈拉人 ”在欧亚内陆贸易网络中的重要纽带作用 。

一、16—17 世纪中亚诸城镇的商业地位

( 一) 中亚商业城镇的兴旺
15 世纪末至 16 世纪初,随着帖木儿帝国的瓦解,中亚进入了势力重组的重要时期 。乌兹别克人
纷纷南下河中与花剌子模,先后建立了布哈拉与希瓦汗国。 然而,乌兹别克人的征服并未导致帖木

① C. I. 白桂思认为,“中亚”的衰落首先源于俄、中、英三方对其边界空间的挤压,造成一个相对封闭的区域。他特别提到,
1689 年《尼布楚条约》和 1727 年《恰克图条约》的签订,使得中俄得以控制当时陆上的国际贸易,而这对中亚商路的打击尤
为致命。其次,中亚的大陆传统使其无法适应新航路开辟之后贸易格局的改变,因而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参见 C. I. 白桂
思《丝路的诸帝国: 从青铜时代至今的中央欧亚历史》( C. I. Beckwith,Empires of the Silk Road: A History of Central Eurasia from
the Bronze Age to the Present) ,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 2009 年版,第 241—242 页。
② S. C. 列维: 《近代早 期 世 界 史 上 的 中 亚》( S. C. Levi,“Early Modern Central Asia in World History”) ,《历 史 罗 盘》( History
Compass) 第 10 卷, 2012 年第 11 期,第 866—878 页。
③ 主要的研究成果有: S. F. 戴尔: 《印度商人与欧亚贸易( 1600—1750) 》( S. F. Dale,Indian Merchants and Eurasian Trade, 1600 -
1750) ,剑桥大学出版社 2002 年版; M. 阿拉姆: 《贸易、国家政策与区域变迁: 莫卧儿与乌兹别克商业关系面面观( 1550—
1750) ( M. Alam,“Trade,State Policy and Regional Change: Aspects of Mughal-Uzbek Commercial Relations,C. 1550 - 1750”) ,《东
方经济与社会史学刊》( Journal of the Economic and Social History of the Orient) 第 37 卷,
1994 年第 3 期,第 202—227 页; S. C.
列维: 《近代早期中亚与伊朗的印度商业移民》( S. C. Levi,“The Indian Merchant Diaspora in Early Modern Central Asia and
Iran”) ,《伊朗研究》( Iranian Studies) 第 32 卷, 1999 年第 4 期,第 483—512 页; S. C. 列维: 《印度、俄国与 18 世纪中亚商队贸
易的变革》( S. C. Levi,“India,Russia and the Eighteenth-Century Transformation of the Central Asian Caravan Trade”) ,《东方经济
与社会史学刊》( Journal of the Economic and Social Hsitory of the Orient) 第 42 卷, 1999 年第 4 期,第 519—548 页; G. 斯托诺
娃: 《16—17 世 纪 初 布 哈 拉 汗 国 与 叶 尔 羌 汗国的贸易关系》( G. Sultonova,“Trade Relations between Bukhara and Yarkend
Khantates in the 16 - Earlier 17 Centuries”) ,《中亚国际研究所通报》( Bulletin of IICAS) 第 11 卷,
2010 年,第 40—48 页; 潘志
平: 《从大黄、茶叶贸易看十五世纪后的中亚交通》,《新疆社会科学》1986 年第 2 期。
④ 相关的研究有: A. 伯顿: 《布哈拉人: 王朝、外交与商业史( 1550—1702) 》( A. Burton,The Bukharans: A Dynastic,Diplomatic and
1550 - 1702) ,圣马丁出版社 1997 年版; E. M. 唐斯: 《贸易与帝国: 西西伯利亚的商业网络、边境贸易与国
Commercial History,
家( 1644—1728) 》( E. M. Downs,Trade and Empire: Merchant Networks,Frontier Commerce and the State in Western Siberia,
1644 -
1728) ,斯坦福大学博士学位论文, 2007 年; I. 涂逸珊: 《17 世纪丝绸之路衰落时亚洲内陆的穆斯林商人》( I. Togan: “Inner
Asian Muslim Merchants at the Closure of the Silk Routes in the Seventeenth Century”) ,V. 艾利塞夫编: 《丝绸之路: 文化与贸易
的交通干线》( V. Elisseeff,ed. ,The Silk Roads: Highways of Culture and Commerce) ,博格翰图书出版社 2000 年版,第 247—
26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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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代城市经济的衰落,而是在此前基础上,使其得到延续和发展。
这一时期,中亚地区分布有几个较大的商业中心。 其中,撒马尔罕不仅是河中历史最为悠久的
城市之一,也是之前帖木儿帝国的都城,在乌兹别克人统治时期,它仍旧发挥着欧亚大陆商业枢纽的
作用。① 同时,作为河中地区首府的布哈拉则于 16 世纪下半叶成为中亚手工业和贸易中心。② 两城
在当时都有其各自代表性的手工业。“撒马尔罕以各种制造业,特别是优质纸的生产和精美宝石业
而闻名。布哈拉则专长于珠宝、武器制造、棉、丝织业及酿酒业。”③ 这些手工业制品除了供给国内市
场外,
大多出口。位于锡尔河支流奇尔奇克河谷地的塔什干,由于毗邻游牧草原,成为了草原游牧民与
中亚定居民之间进行贸易互市的场所。此外,
在花剌子模、费尔干纳谷地、阿富汗高地、喀什噶尔、旁遮
克什米尔以及巴达克山等地也都分布有区域性的商业中心,它们与河中地区有着密切的商
呼罗珊、
普、
业贸易联系。希瓦汗国首府所在地乌尔根奇也是其中之一。后来,因河流改道、缺乏灌溉用水,希瓦汗
国被迫迁都。1645 年,
在汗国南部重建的新乌尔根奇,
继承了老乌尔根奇的商业地位,成为当时花剌子
模最重要的商业批发中心和富商聚居地。④ 在费尔干纳谷地,巴布尔称该地共有七城,⑤ 其中安集延
为费尔干纳的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
清代文献多以“安集延人”统称往来新疆贸易的浩罕商贾。位于费
尔干纳以东的喀什噶尔与叶尔羌,
同样是因沿线贸易兴旺起来的市镇,明万历年间来华的葡萄牙传教
士鄂本笃途经叶尔羌时曾慨叹,该城“商贾如鲫,百货交汇 ”⑥。 在印度和呼罗珊之间的陆路通道上还
有两个重要的贸易集散地,
一个是喀布尔,
另一个为坎大哈,
它们是当时北印度重要的陆上门户。据巴
布尔记载: “从喀什噶尔、
费尔干纳、突厥斯坦、撒马尔罕、布哈拉、巴尔赫、希萨尔和巴达克山都有商队
来喀布尔。到坎大哈的商队则来自呼罗珊。”⑦在旁遮普,拉合尔曾作为莫卧儿皇帝阿克巴的驻地,是
当时北印度著名的纺织中心,也是靛蓝的主要销售市场。⑧ 鄂本笃提到,从印度前往喀什噶尔的商队
都在此城集结。⑨ 在呼罗珊地区,尼沙普尔、马什哈德、赫拉特与巴尔赫都是当地著名的商业城市 ,其
中赫拉特以地毯制造业闻名,马什哈德则于萨法维王朝后期成为波斯对中亚贸易的中心 。

( 二) “布哈拉人”称号及其泛化
中亚商业城镇的兴旺与当时繁忙的贸易活动密不可分 ,而贸易本身又仰赖于商人们的承载作
用。这一时期,以“布哈拉人”为主体的中亚商业群体活跃于欧亚内陆。 正是由于这一群体的活动,
构建起连接欧亚内陆的贸易网络。所谓“布哈拉人”,或称“布哈拉商人”,最初指来自“布哈拉汗国 ”

① 巴托尔德认为: “撒马尔罕之所以这样重要,其原因首先在于它的地理位置适当来自印度( 经过巴尔赫) 、来自波斯( 经过马


鲁) 以及来自突厥人地区的几条商路干线相会之处。次则撒马尔罕的土地异常肥沃,足以供养集中于一地的数量庞大的人
口。”参见巴托尔德著,张锡彤、张广达译《蒙古入侵时期的突厥斯坦》上册,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1 年版,第 99 页。
② 恰赫里亚尔·阿德尔、伊尔凡·哈比卜主编,蓝琪译: 《中亚文明史》第 5 卷,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 2006 年版,第 13 页。
③ 恰赫里亚尔·阿德尔、伊尔凡·哈比卜主编,蓝琪译: 《中亚文明史》第 5 卷,第 12 页。关于两城的物产品种,可参见张雨《边
政考》卷 8,《续修四库全书·史部》第 738 册,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2 年影印本,第 153 页。
④ 瓦西里·弗拉基米罗维奇·巴托尔德著,B. A. 罗莫金、Б. Я. 斯塔维斯基整理,Б. Г. 加富罗夫编,张丽译: 《中亚历史》上册,兰
州大学出版社 2013 年版,第 299 页。
⑤ 巴布尔著,王治来译: 《巴布尔回忆录》,商务印书馆 1997 年版,第 4 页。
⑥ 利玛窦、金尼阁著,何高济、王遵仲、李申译,何兆武校: 《利玛窦中国札记》,中华书局 2010 年版,第 549 页。
⑦ 巴布尔著,王治来译: 《巴布尔回忆录》,第 203 页。
⑧ M. 阿拉姆: 《贸易、国家政策与区域变迁: 莫卧儿与乌兹别克商业关系面面观( 1550—1750) 》,第 222 页。
⑨ 利玛窦、金尼阁著,何高济、王遵仲、李申译,何兆武校: 《利玛窦中国札记》,第 544 页。


 R. 费里尔: 《14 世纪中叶至萨法维时代终结前的贸易》( R. Ferrier,“Trade from the Mid - 14th Century to the End of the Safavid
Period”) ,《剑桥伊朗史》( 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Iran) 第 6 卷,剑桥大学出版社 1986 年版,第 474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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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商人群体。“布哈拉人”之所以名噪一时,很大程度上源于汗国内部浓厚的商业氛围 。汗国统治者
将贸易视为重要的生命线,因为汗国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征收商品过境税,故汗国致力于扶持和保护
“布哈拉人”的商业活动。① 当时,“布哈拉人 ”不仅辗转往来于中亚诸国之间开展贸易,亦远达俄罗
斯、印度、波斯以及中国等地进行商业交流。 随之,一些“布哈拉侨居区 ”得以建立起来,它们是“布
哈拉人”境外贸易的“驿站”。于是,包括俄国人在内的欧洲人开始以“布哈拉人 ”这一称号指代“中
亚的市民即商人”。这一称号后流传至新疆地区,许多来自喀什噶尔、叶尔羌、和田、阿克苏和吐鲁番
的商人也被称作“布哈拉人 ”,南疆一带因而亦有了“小布哈拉 ”之称。 直至 19 世纪,所谓“大布哈
拉”和“小布哈拉”之称才被“西突厥斯坦 ”与“东突厥斯坦 ”替代。② 显然,
16—17 世纪的“布哈拉人”
这一称呼,
泛化现象十分普遍,
它事实上已不再限于指代布哈拉汗国的居民,而是扩展至对中亚诸地突
厥化定居民的统称。克拉普罗特校订季姆科夫斯基《赴华情况》一书时,
这样写道:

我认为布哈拉人这个名称,应该只指萨尔特人,也即真正的布哈拉人而言,不应把这个地区
( 我们不恰当地称为小布哈拉) 的全部居民都包括进去。这个地区的城镇居民,一部分是古代维
吾尔人即回纥人的后裔,因而属于突厥族; 另一部分才是萨尔特人,或称布哈拉人,他们实系波
斯人,散布在整个中亚地区经营商业……他们的本族语虽是波斯语,但也会说东突厥语; 东突厥
语是突厥斯坦地区的通用语言,在小布哈拉也是最流行的。③

不难看出,克拉普罗特将“布哈拉人”与中亚突厥化定居民的另一普遍称号“萨尔特人 ”( Sarts) ④

的概念相混同,但他对真正的“布哈拉人 ”的地域界定,或泛化的“布哈拉人 ”之表述,无疑是合乎这


一称谓流布之实情的。在中国史籍中,来自中亚的商人则多被称为“撒马尔罕人 ”,其实他们中不少
人却是来自吐鲁番或哈密的商人。由于语言、种族、信仰类同,汉文文献又往往通称其为“回回 ”。 明
嘉靖十六年( 1537) ,严嵩就由甘肃入贡西域夷使言道,“今其人至,虽云各国名色,缘各夷面貌语言
相类,真伪难辨”⑤。可见,无论是“布哈拉人”,还是“撒马尔罕人 ”,之所以会产生泛称现象,除其均

① 据俄国档案载,
1620 年 10 月,乌发政府办公厅翻译官谢苗诺夫谈到他在卡尔梅克台吉拜巴噶斯处情况时,曾提及当时布哈
拉汗的主婚人图尔苏王派使节到卡尔梅克台吉处,指责他们杀掠前往俄国城市贸易的布哈拉商人,并警告如若再犯,则派
兵攻打他们。由此可见,“布哈拉人”的商业活动与汗国政治之间的关系是十分密切的。参见 И. Я. 兹拉特金编,М. И. 戈
利曼、Г. И. 斯列萨克丘克著,马曼丽、胡尚哲译《俄蒙关系历史档案文献集》上册( 1607—1636) ,第 50 号,兰州大学出版社
2014 年版,第 102—103 页。
② 瓦西里·弗拉基米罗维奇·巴托尔德著,B. A. 罗莫金、Б. Я. 斯塔维斯基整理,Б. Г. 加富罗夫编,张丽译: 《中亚历史》上册,第
299 页。
③ 约·弗·巴德利著, 吴持哲、吴有刚译: 《俄国·蒙古·中国》下卷,第 1 册,商务印书馆 1981 年版,第 962—963 页。
④ “萨尔特”( Sart) 一词,最早出现在 15 世纪末作家纳 沃伊 ( Mir Ali-Sira Neway) 的著 作 中。据巴托尔德的研究,“萨尔 特
( Sart) 一词源自印度语,突厥人原用它表示‘商人’之意。在蒙古人中,萨尔塔克台( Sartaqtay) 和萨尔塔乌勒( Sartaul) 用
来指一般伊斯兰文化的代表者,尤其是指伊兰人,与表示伊兰人的塔吉克( Tājik) 一名同义。在乌兹别克人那里,随着中
亚伊兰人的突厥化,‘萨尔特’这一名称用来指中亚突厥语的定居民,以别于操伊兰语的塔吉克人。正如‘塔吉克’一词
起初只用来称阿拉伯人,后来用来兼指阿拉伯人和波斯人,最后只用来指波斯人一样,‘萨尔特’一词起初只指波斯人,
后来用来指波斯人和突厥人,最后只用来指( 定居的) 突厥人。”参见维·维·巴尔托里德、伯希和等著,耿世民译《中亚简
史( 外一种) 》,中华书局 2005 年版,第 67—68 页; W. 巴托尔德著,潘志平译,陈远光校《再论“萨尔特”一词》,《民族译
丛》1989 年第 4 期。
⑤ 严嵩: 《南宫奏议》卷 29,《续修四库全书·史部》第 476 册,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2 年影印本,第 494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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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于中亚地域空间,语言、人种相类外,亦应与其皆信奉伊斯兰教相关联。① 总之,“布哈拉人 ”之称,


在欧亚内陆经历了初指布哈拉汗国居民 ,渐次演变指称整个中亚突厥化定居民的过程 。 其善于经商
的属性,②除承继有中古时代其先民“粟特人”的基因外,亦有伊斯兰教重商思想的引领。尽管如此,
对“布哈拉人”的理解,尚不能限于对其社会身份 ( 经商或务农 ) 的考察,其称谓内涵应包含同一空
间、同一生活方式( 定居、语言等) 以及同一信仰等多个层面。

二、“布哈拉人”与西伯利亚新商道

16 世纪以来,在欧亚大陆并行着两条主要的贸易通道 ,一条是传统的中亚商路,另一条则为横贯
西伯利亚的水路干线。后者或可称为“西伯利亚新商道 ”③,其开通与 16 世纪中叶以来沙俄向西伯
利亚的拓殖密切相关。巴托尔德认为: “随着斡罗思 ( 俄罗斯 ) 在西伯利亚的统治权之确立,也开辟
了一条从欧洲通往远东的新的陆上贸易大道 。早在 16 世纪后半叶( 俄译本为 17 世纪后半叶 ) ,西伯
利亚商人和中国的商队贸易是经过中亚和中国边城肃州的 。 在 18 世纪前半叶,中俄条约开辟了以
恰克图为中心的贸易关系。有一条通往中国的新路,‘西伯利亚大道’开辟了,这条路在 20 世纪初由
于敷设铁路而加强,因此突厥斯坦对于国际贸易的作用就更为减少了 。”④
事实上,俄国一直试图打通对东方的贸易通道,16 世纪下半叶以来,俄国采取了积极的东方政
策。俄国人的“事业”持续了近一个世纪之久,直到 17 世纪中叶以后,当俄中两国边界开始毗连时,
中俄之间直接的、经常性的贸易联系才成为可能。在此之前,俄国与东方间的贸易联系,依然要通过
中亚商人的中介作用。⑤
通过对有关文献的疏理,不难发现,在俄国同中亚的早期贸易中,其主导权往往操纵在“布哈拉
人”手中。当时,以“布哈拉人”为代表的中亚商人,不仅一致抵制俄国商人在中亚境内的贸易,而且
积极获取俄国境内进出口市场的控制权 。⑥ 1675—1677 年间,出使中国的俄国使团团长斯帕法里在
给沙皇的奏疏中写道: “我这次出使去中国,很不投合这些布哈拉人和鞑靼人的口味,因为一旦在上
帝保佑下,开辟了经色楞格斯克或达呼尔( 达斡尔 ) 地区去中国的路线,整个对华贸易将落入俄国人
手中,而这些人的买卖就要完结了。”⑦因此,
新商道的开通是俄国向西伯利亚扩张以摆脱“布哈拉人”
对远东贸易垄断地位所做出的新探索。由此来看,
16—17 世纪由“布哈拉人”主导下的欧亚内陆贸易并

① “布哈拉人”这一称号的泛化现象,
除了受布哈拉商业地位的影响之外,
或亦与其当时的宗教地位有关。汗国内的撒马尔罕、布
哈拉时为中亚伊斯兰学术文化中心,
撒马尔罕的希尔达尔伊斯兰经学院是整个中亚地区的伊斯兰教育中心,培养了大批学者;
布哈拉则是苏非主要派别纳克什班底创始人巴哈丁出生、 传道以及安葬的地方, 其陵墓为中亚地区苏非信徒朝谒的重要圣地。
参见 A. 万伯里《中亚旅行记》( A. Vámbéry: Travels in Central Asia) ,
哈珀兄弟出版公司 1865 年版,
第 211、
220—221 页。
② “布哈拉人”不仅指从事经商的地域群体,也含有一些农耕业者。日本学者佐口透认为: “在 17 世纪 40—50 年代准噶尔汗
国的勃兴时期,有一部分被称为塔兰奇的‘布哈拉人’移居到准噶利亚各地———塔尔巴哈台附近的和布克赛尔、斋桑湖畔等
地,并从 17 世纪 80 年代开始扩展到伊犁河谷从事农耕业。”参见佐口透著,章莹译《新疆民族史研究》,新疆人民出版社
1993 年版,第 220 页。
③ 所谓“西伯利亚新商道”,并非仅只一条商道,而是对贯穿于西伯利亚水陆各条支线的统称。
④ 威廉·巴托尔德著,罗致平译: 《中亚突厥史十二讲》,第 244—245 页。
⑤ 米·约·斯拉德科夫斯基著,宿丰林译,徐昌翰审校: 《俄国各民族与中国贸易经济关系史( 1917 年以前) 》,社会科学文献出
版社 2008 年版,第 135 页。
⑥ 王治来: 《中亚通史( 近代卷) 》,人民出版社 2010 年版,第 103 页。
⑦ 约·弗·巴德利著,吴持哲、吴有刚译: 《俄国·蒙古·中国》下卷,第 2 册,第 1346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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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走向衰败,
仍旧发挥着较大的商业作用。需要指出的是,
所谓“西伯利亚新商道”其实不“新”,
早在俄
国人东进之前,
“布哈拉人”已经活跃在这条草原商道的贸易中。据斯帕法里记载,当时不仅是俄国人,
“布哈拉人”与“卡尔梅克人”( 即卫拉特人) 也都是这条商路的常客。① 俄国征服西伯利亚以后,虽然
在沿线设立了一系列的军事要塞,但人口稀缺仍然是有效控制这一地区的最大问题 。 俄国政府逐渐
意识到,私商的作用不仅在于能提供必需品 ,也能为该地区的移民提供生计保障。② 通过这种方法,
可以吸引更多的定居者前来。早在伊凡四世统治时期 ( 1533—1584) ,就曾给予包括“布哈拉人 ”在
内的商人群体以免税和自由通行的特权 ,③ 来鼓励他们在这一地区开展贸易活动,这使“布哈拉人 ”
得以在俄国与远东的早期贸易中扮演中间人的角色 。1654 年,俄国派往中国的第一个正式使团 ———
费·伊·巴伊科夫使团中便有一位名为谢伊特库尔·阿勃林的“布哈拉商人 ”。 随后,
1658 年和 1668
年,他又两次受俄国政府派遣,分别以使团随员和团长身份出使中国。④ 可以说,在俄国向远东扩张
初期,
“布哈拉人”与俄国政府之间多表现为相互利用及合作的关系。一方面,“布哈拉人”为俄国政府
提供向导服务和必要的情报; 另一方面,
俄国政府也以支持和保护“布哈拉人”的商业利益作为回馈。⑤
实际上,直到 17 世纪末,俄中贸易关系仍旧以“布哈拉商队”为主要的媒介,他们是当时“西伯利
亚各城市以及莫斯科所需中国货物的主要提供者和俄国毛皮及其他各种货物的主要采购者 ”⑥。 然
而,俄国政府逐渐意识到开拓远东贸易所带来的巨大利润 ,因此,希望将其直接纳入到国家管控的范
围内。为了摆脱“布哈拉人”的贸易中介作用,俄国政府一方面增设了种种贸易限制条例,⑦ 特别是
将主要由“布哈拉人”采购的贵重毛皮,如紫貂皮和玄狐皮,列入国家专营货物,⑧以此限制私商特别
是“布哈拉人”的贸易权力; 另一方面,在彼得一世统治时期 ( 1682—1725) 着手组建国家商队,以对
抗“布哈拉人”的商业地位。此外,为了给国家商队提供通行的便利 ,俄国政府还于 18 世纪中叶开始
修建西伯利亚交通线,并大力鼓励向该地区移民。⑨ 这些措施都可被视为俄国为打破“布哈拉人 ”主
导下的传统贸易格局,建立与远东直接贸易联系所作的努力 。

三、“布哈拉人”贸易网络的构建

16—17 世纪,以“布哈拉人”为主体的中亚商业团队,足迹几乎遍及当时陆上丝绸之路的各个角
落。除将本地的产品营销各地外,他们还从事经营中国、俄国、印度、波斯以及游牧民族商品的转手

① 约·弗·巴德利著,吴持哲、吴有刚译: 《俄国·蒙古·中国》下卷,第 2 册,第 1295—1296 页。


② E. M. 唐斯: 《贸易与帝国: 西西伯利亚的商业网络、边境贸易与国家( 1644—1728) 》,第 5 页。
③ A. 伯顿: 《布哈拉人: 王朝、外交与商业史( 1550—1702) 》,第 503 页。E. M. 唐斯指出,不宜过分估计“布哈拉人”所享有的
免税特权,因为这是俄国政府的临时举措,根据西伯利亚的海关记录显示,至少在 17 世纪初,“布哈拉人”就已经开始缴纳
关税。参见 E. M. 唐斯《贸易与帝国: 西西伯利亚的商业网络、边境贸易与国家( 1644—1728) 》,第 233 页。
④ 尼古拉·班蒂什·卡缅斯基编著,中国人民大学俄语教研室译: 《俄中两国外交文献汇编( 1619—1792) 》,商务印书馆 1982 年
版,第 21—29 页。
⑤ E. M. 唐斯: 《贸易与帝国: 西西伯利亚的商业网络、边境贸易与国家( 1644—1728) 》,第 218 页。
⑥ 米·约·斯拉德科夫斯基著,宿丰林译,徐昌翰审校: 《俄国各民族与中国贸易经济关系史( 1917 年以前) 》,第 121 页。
⑦ M. 罗萨比: 《中国与内亚: 从 1368 年至当代》( M. Rossabi,China and Inner Asia: From 1368 to the Present Day) ,泰晤士与哈德
逊出版公司 1975 年版,第 99 页。
⑧ 米·约·斯拉德科夫斯基著,宿丰林译,徐昌翰审校: 《俄国各民族与中国贸易经济关系史( 1917 年以前) 》,第 126 页。
⑨ 米·约·斯拉德科夫斯基著,宿丰林译,徐昌翰审校: 《俄国各民族与中国贸易经济关系史( 1917 年以前) 》,第 161 页。
136 世 界 历 史 2016 年第 6 期

贸易。
( 一) 教缘关系下的贸易往来
随着在欧亚内陆地区伊斯兰世界的扩展 ,至 16 世纪初 ,穆斯林主要政权奥斯曼 、萨法维 、克里
米亚 、莫卧儿 、布哈拉 、希瓦以及叶尔羌已将自小亚细亚至帕米尔以东 、顿河至印度的陆地连接起
来 ,这使得穆斯林商人基于共同话语下的互动行为变得更加密切 。 正如沃尔 ( John Obert Voll) 所
言: “伊斯兰话语跨越了以城市为基础的社会和以农牧业为基础的社会之间的边界 ,也跨越了亚欧
非陆地上不同的主要文明传统之间的边界。”① 在这一跨越过程中 ,日益兴起的中亚苏非教团发挥
了重要的媒介作用 。 这时的中亚诸政权 ,统治者与苏非教团 ( 主要为纳克什班底教团 ) 关系甚密 ,
苏非思想因而能够对这里的政治 、经济产生重大影响 。 继玛哈图木·阿杂木 ( 纳克什班底教团第五
任教长 ) 之后执掌河中地区教权的和卓伊斯兰·赘巴依及其后裔 ,除积极参与布哈拉汗国的政治事
务外 ,还通过贸易致富 。 这一时期大量中亚苏非教士东来 ,特别是纳克什班底教团势力在新疆地
区的活动 ,对当时中亚内部贸易网络的构建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 这些苏非教士与穆斯林商人
行走在 同 一 交 通 线 上 ,其 中 一 些 苏 非 教 士 或 兼 具 传 教 与 经 商 的 双 重 职 能 。 傅 礼 初 ( Joseph
Flethcher) 认为 ,最早来到天山以南地区的纳克什班底信众是一群来自河中地区的商旅 。② 16 世纪
后期,河中的赘巴依谢赫家族凭借其宗教威望 ,积极参与到布哈拉汗国与叶尔羌汗国的贸易当中。③
据米尔咱·海答儿记载,当时在新疆地区颇有影响力的苏非宗教领袖火者·他只丁,同时以经商和务
农为业,积攒了大量财富。④ 伊斯兰教视“经商”为真主喜爱的职业,从而形成了穆斯林重商的传统。
正是由于“布哈拉人”内部具有紧密的精神纽带,他们的贸易活动并未受到欧亚内陆政治格局变动的
太多干扰。⑤
这一时期,中亚与印度、波斯的贸易往来基本保持着以往的繁荣。 经“布哈拉人 ”输往印度的商
品,一部分从俄国、中国以及波斯转运而来,如毛皮、丝绸、麝香和瓷器等; 另一部分则直接来自中亚
本土,其中最主要的为马匹和水果。 印度对马匹的大量需求源自作战的需要,由于印度本土不产良
马,所以基本依赖外部进口。以健硕和耐力持久著称的中亚突厥马种,历来是印度进口马匹的主要
来源之一。巴布尔曾言: “每年赶到喀布尔来的马有七、八千或一万匹。”⑥17 世纪以后,印度对中亚
马匹的需求量明显增加,根据法国旅行家塔凡尼尔 ( Tavernier) 和泰弗诺 ( Thévenot) 记载,“布哈拉
人”每年要运送超过 6 万匹马到喀布尔。⑦ 来自中亚的鲜果,如甜瓜、葡萄、苹果、梨、石榴等,以及诸
如葡萄干、杏仁、阿月浑子等干果,也通过“布哈拉人”转运至印度售卖。 返程时,“布哈拉人 ”会采购
大量的印度商品( 包括用作穆斯林头巾的细白布、印花棉布、香料、糖、靛蓝、药物、宝石以及奴隶等) ,
波斯以及俄国等地。“布哈拉人”还经常往返于中亚与波斯之间开展贸易。在伊斯法罕,有
销往中亚、

① 约翰·奥伯特·沃尔著,温泉译,夏继果校: 《伊斯兰: 一个独特的世界体系》,夏继果、杰里·H. 本特利编: 《全球史读本》,北京


大学出版社 2010 年版,第 314 页。
② 佛莱彻著,赵秋蒂译,张中复、马成俊校: 《中国西北的纳格什班底教团》,《青海民族研究》2010 年第 3 期。
③ G. 斯托诺娃: 《16 至 17 世纪初布哈拉汗国与叶尔羌汗国的贸易关系》,第 43 页。
④ 米尔咱·海答儿著,王治来译注: 《赖世德史》,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3 年版,第 164 页。
⑤ I. 涂逸珊: 《17 世纪丝绸之路衰落时亚洲内陆的穆斯林商人》,第 260 页。
⑥ 巴布尔著,王治来译: 《巴布尔回忆录》,第 203 页。
⑦ S. C. 列维: 《商业结构》( S. C. Levi,“Commerical Structures”) ,《新编剑桥伊斯兰教史》( The New Cambridge History of Islam) 第
3 卷,剑桥大学出版社 2010 年版,第 572 页。
16—17 世纪“布哈拉人”与欧亚内陆贸易网络的构建 137

为“布哈拉人”提供的驿站。1619 年,沙赫阿拔斯 ( 1587—1629) 曾邀请在当地经商的“布哈拉人 ”到


他的宫廷,了解每年去中国的“布哈拉人”商队所走的路线和花费的时间。① 经“布哈拉人 ”输往波斯
的商品,包括外国货以及中亚的本地货。 这时,波斯市场上大量外国商品的交易,如中国大黄等,亦
为“布哈拉人”所掌控。②
教缘关系下“布哈拉人”的贸易活动,得到了当时欧亚大陆各主要穆斯林政权的共同扶持与保
护。正如斯蒂芬·戴尔( Stephen Federic Dale) 所言: “通过建设数百座桥梁、商队驿站以及对重要的贸
易路线提供安全保障,阿克巴( 莫卧儿帝国 ) 、沙赫·阿拔斯 ( 萨法维帝国 ) 以及 …… 阿布杜拉汗二世
及其他的后继者们( 布哈拉汗国 ) ,无疑对区域贸易的发展做出了贡献。”③ 此外,三国还通过官方层
面的正式交涉来强化彼此之间的经贸联系。 例如,在伊玛姆·库利 ( 1611—1641 ) 、阿布·阿 吉 斯
( 1645—1680) 和沙班·库里( 1680—1702) 统治的近百年间,布哈拉汗国的许多外交信件被源源不断
地送抵莫卧儿宫廷,旨在强调两国之间的友好交往,并希望保障“布哈拉商队 ”在印度通行的安全。④
18 世纪初,布哈拉汗国的继任者阿布尔·费兹汗 ( 1711—1747) 也曾试图与波斯统治者纳迪尔沙赫
( 1736—1747) 订立和约,以使他们各自领地的商人们能够自由地出入 。⑤ 此时,位于中亚东部的新
疆地区因时局动荡,导致一段时期内从布哈拉进入中国的道路受阻 。⑥ 但总体来看,这条贸易路线还
是保持了基本的畅通。波斯商人哈吉·马哈茂德提供了这一时期中国通往波斯的路线以及所需时
长。⑦此外,在叶尔羌汗国的统治者赖世德汗给和卓伊斯兰·赘巴依的信件中,也透露出两国之间商路
稳定的信息。⑧ 实际上,早在 1516 年,叶尔羌汗国的开国君主速檀·赛德汗通过与其兄满速儿汗答成
议和,就使新疆与费尔干纳之间的交通状况得到了明显改善 。据记载: “任何人都可以单身从中国境
内的哈密旅行到安集延,而无须缴纳关税。”⑨速檀·赛德汗之子赖世德汗即位以后,开始逐步调整与
乌兹别克人的敌对关系,与之结盟,以共同应对来自北部哈萨克人的威胁 ,这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汗
国西部领土的安宁。赖世德汗死后,其子阿不都·哈林汗继续贯彻与乌兹别克人联合的政策 。这些举
措,都为“布哈拉人”顺利进入叶尔羌汗国统治下的新疆从事贸易活动创造了有利条件 。
( 二) 地缘关系下的商业互动
16 世纪下半叶,随着俄国对喀山和阿斯特拉罕汗国的征服 ,中亚与俄国之间的距离逐步缩短 ,商
贸关系日趋加强。1558 年,英国商务代理安东尼·詹金森曾代表沙皇伊凡四世出使布哈拉 。布哈拉汗
国的阿布杜拉汗( 1583—1598) 为取得“布哈拉人 ”在俄国城市中的贸易权,多次向莫斯科派遣外交
瑠 于是,
使团。
瑏 莫斯科迎来了携带大量商品的“布哈拉商队”。俄国政府慷慨地为“布哈拉人 ”提供补

① A. 伯顿: 《布哈拉人: 王朝、外交与商业史( 1550—1702) 》,第 438—439 页。


② 恰赫里亚尔·阿德尔、伊尔凡·哈比卜主编,蓝琪译: 《中亚文明史》第 5 卷,第 331 页。
③ S. F. 戴尔: 《印度商人与欧亚贸易( 1600—1750) 》,第 42 页。
④ S. C. 列维: 《印度、俄国与 18 世纪中亚商队贸易的变革》,第 530 页。
⑤ M. 阿拉姆: 《贸易、国家政策与区域变迁: 莫卧儿与乌兹别克商业关系面面观( 1550—1750 年) 》,第 215—216 页。
⑥ E. D. 摩根、C. H. 古特编: 《詹金森和其他英国人早期航海去俄国和波斯的旅行》( E. D. Morgan and C. H. Coote,eds.,Early
Voyages and Travels to Russia and Persia by Anthony Jenkinson and Other Englishmen) 第 1 卷,剑桥大学出版社 2009 年版,第
90 页。
⑦ 裕尔著,考迪埃修订,张绪山译: 《东域纪程录丛—古代中国闻见录》,中华书局 2008 年版,第 255—256 页。
⑧ G. 斯托诺娃: 《16 至 17 世纪初布哈拉汗国与叶尔羌汗国的贸易关系》,第 41 页。
⑨ 米尔咱·海答儿著,王治来译注: 《赖世德史》,第 163 页。


 Б. Г. 加富罗夫著,肖之兴译: 《中亚塔吉克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5 年版,第 333 页。
138 世 界 历 史 2016 年第 6 期

贴、减税以及驿站服务,旨在鼓励他们来俄国贸易。“布哈拉人”的商业活动不只是围绕着喀山、阿斯
特拉罕以及莫斯科等几个大的贸易中心展开 ,而是遍布俄国各地,甚至远达西伯利亚。“布哈拉人 ”
销往俄国的货物,除棉织品和丝织品外,还包括大黄、靛蓝、马匹、山羊皮等。 作为交换,“布哈拉人 ”
从俄国运回呢绒、木制器皿、镜子、海象牙、海狸香、毛皮、茜草、蜡、金属制品,甚至武器等。① 产自中
国的大黄在 17 世纪上半叶,成为“布哈拉人”输往俄国的重要商品。②
“布哈拉人”在俄国贸易规模的扩大和商业地域的扩展 ,日渐影响到俄国本国商人的利益 。 沙皇
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 1645—1676) 先后颁布一系列限制“布哈拉人 ”( 包括其他外国商人 ) 的经
济条例,如压低“布哈拉人”手中大黄的收购价格,③限制他们的交易地点以及交易品种,缴纳高额运
费等。然而,这些措施未能阻挡住“布哈拉人”的脚步,他们继续在“俄国与中国之间,以及在游牧草
原与西伯利亚的俄国城市之间,起着贸易中间人的作用”④。
有关“布哈拉人”在中国的贸易活动,可在斯帕法里《中国介绍 》一书所言通往中国的七条陆上
通道中找到信息,其第二条和第三条即是“布哈拉人”前往中国的商道。

第二条陆路是由波斯去中国。…… 布哈拉人经常取道撒马尔罕、吐鲁番、哈密和其他的布
哈拉城市去中国,但也可以经过达赖喇嘛所在的博隆塔拉城 。…… 这条陆路通过中国的边城肃
州,当地产大黄,托博尔斯克人和布哈拉人都沿这条路去那里收购大黄; 肃州是大黄的产销地,
的确,欧洲所有的大黄都来自这个地区 。……
第三条陆路便是巴伊科夫所走过的那条路 ,这条路布哈拉人、喀尔木克人以及我们俄国人
都走过多次,即从托博尔斯克乘平底船溯额尔齐斯河到盐湖 ,由盐湖改行旱路,通过喀尔木克和
蒙古地区到优美的中国城市库库屯 。⑤

斯帕法里提到的第二条陆上通道,即传统的丝绸之路绿洲贸易线,第三条陆上通道则为前述“西
伯利亚新商道”中的一段。“布哈拉人”与远东的贸易往来正是围绕着这两条商道展开的 ,特别是由
波斯通往中国的道路,成为“布哈拉人”与中国经济联系的主要干道。 为了顺应中国的朝贡体制,冠
以虚假的使节头衔成为“布哈拉人”获得中原王朝贸易权的重要渠道。 可以说,当时中亚以及俄国,
甚或欧洲市场上的中国货物主要由“布哈拉人”贩运输入。
“布哈拉人”与草原游牧民之间也有着密切的贸易联系 。据《布哈拉宾客纪事 》记载,
16 世纪初,
由于布哈拉汗国的奠基者昔班尼汗禁止河中以及花剌子模的商人与钦察草原的游牧民进行任何形
式的贸易,曾招来后者的侵袭。⑥ 当时活跃在中亚北部的游牧民诺盖人、巴什基尔人、卫拉特人 ( 卡
尔梅克人) 、哈萨克人和吉尔吉斯人等,与“布哈拉人 ”有着密切的联系。“布哈拉人 ”带去他们所需
要的农产品和都市手工业者生产的各类制品 ,如面粉、棉织物、丝绸、陶器、装饰品、武器等,换回其牲

① A. 伯顿: 《布哈拉人: 王朝、外交与商业史( 1550—1702) 》,第 463 页。


② 恰赫里亚尔·阿德尔、伊尔凡·哈比卜主编,蓝琪译: 《中亚文明史》第 5 卷,第 331 页。
③ A. 伯顿: 《布哈拉人: 王朝、外交与商业史( 1550—1702) 》,第 483 页。
④ Б. Г. 加富罗夫著,肖之兴译: 《中亚塔吉克史》,第 349 页。
⑤ 约·弗·巴德利著,吴持哲、吴有刚译: 《俄国·蒙古·中国》下卷,第 2 册,第 1295—1296 页。
⑥ Б. А. 艾哈迈多夫著,陈远光译: 《16—18 世纪中亚历史地理文献》,第 28 页。
16—17 世纪“布哈拉人”与欧亚内陆贸易网络的构建 139

畜、皮毛等。不仅如此,“布哈拉人”还充当了这些草原游牧民的贸易代理 。据记载,小和硕特部首领
鄂齐尔图汗就曾派遣一名吐鲁番的“布哈拉人”带着马匹、奴隶和一些银鼠皮来北京通商贸易。① 伊
兹勃兰特·伊台斯于1692—1695 年奉彼得一世之命出使中国 ,据他记载,“托木斯克城通过博硕
克图汗 ( 即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 ) 的臣民和布哈拉人与中国进行大宗贸易 ”②。因此 ,伊·亚·兹拉
特金在《准噶尔汗国史 》一书中写道: “准噶尔的贸易 ,特别是其领主们的贸易 ,几乎全部操纵在
伊斯兰教商人和俄国档案文件所称的‘布哈拉人 ’手里 。 这就可以说明 ,为什么每个去俄国的卫
拉特外交代表团的成员里 ,几乎都有一两名伊斯兰教商人作为准噶尔汗和领主们的委托人 。”③

四、结 语

毋庸置疑,公元 1500 年前后的地理大发现,引起了世界一系列的连动反应。 但是,海洋文明形


成的冲击并未马上波及整个欧亚内陆 。在那里,古老的驼铃声依旧响彻在传统的丝路贸易线上 。 或
者说,在新航路开辟后的一、两百年间,欧亚内陆的商队依然保持着自身的贸易常态。 此时,中亚仍
处于内陆交通的“十字路口”,据于波斯、俄国、印度、中国贸易的中心地位。“布哈拉人 ”凭借着得天
独厚的区位优势,沿着先人的足迹,继续发挥着往来南北、沟通东西的贸易桥梁与纽带作用。 通过区
际间的互动,他们将“中亚内核”与其“周边”或“外缘”相连,构建起一个具有广阔空间的陆地贸易网
络。由于“布哈拉人”长期把持着对远东贸易的控制权,为摆脱其“贸易垄断 ”,俄国政府于 16 世纪
下半叶开始采取积极的东方开拓政策 。至 18 世纪,俄国的疆域和市场已不断扩大,其国内局部地区
商品的转运流通,虽在一段时间内仍依赖“布哈拉人”的中介职能,塔什干、费尔干纳谷地等地亦因此
曾一度出现经济繁荣的局面,④但与之相应的是,中亚不少传统商业城镇开始失去往日的辉煌,显露
出萧条迹象。19 世纪之后,随着英、俄两国在亚洲扩张的加剧,特别是俄国对中亚征服的完成,“布
哈拉人”的商业空间被进一步压缩,其传统的规模性商队贸易开始逐步趋于衰退 。

[本文作者褚宁,暨南大学中外关系研究所博士研究生 ; 马建春,暨南大学中外关系研究所教授、
博士生导师。]
( 责任编辑: 张红菊 李 冉)

① 约·弗·巴德利著,吴持哲、吴有刚译: 《俄国·蒙古·中国》下卷,第 2 册,第 1524 页。


② 伊兹勃兰特·伊台斯、亚当·勃兰德著,北京师范学院俄语翻译组译: 《俄国使团使华笔记》,商务印书馆 1980 年版,第265 页。
③ 伊·亚·兹拉特金著,马曼丽译: 《准噶尔汗国史( 修订版) 》,兰州大学出版社 2013 年版,第 167 页。
④ S. C. 列维: 《印度、俄国与 18 世纪中亚商队贸易的变革》,第 540—542 页。
Sino-American negotiations concerning the revocation of the treaty of extraterritoriality. Though the
Chinese government wished to have Tucker tried under Chinese laws,it was forced to surrender him to
the American consul. Afterwards Tucker was finally released due to lack of evidence. During the
process of this incident,issues referring to heated discussions about the religious status of Tucker,
reasons for the murder,extraterritoriality and others appeared on Chinese and American media.
Although these discussions had positive effects on diplomatic negotiations,unequal treaties and the
international legal system rendered the result unsatisfactory. On the other hand,radical nationalism
which was fermented in the discussions was to be condemned. In sum, the Tehchow Incident
demonstrated the reasonable demand for the revocation of extraterritoriality by the Chinese government
and the general public. It also showcased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public opinion and law. However,due
to the limited national power and practical need for a Sino-American alliance,the demand was fruitless.

Chu Ning and Ma Jianchun,The “Bukharans”and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Eurasian Inland
Trade Network in the 16 th - 17 th Centuries
Scholars in Europe and North America believed that since the 16 th century,the role of Central
Asia as an important position of inland international trade had been in decline,which can be attributed
to two aspects. The first one is that the vast invasion of Uzbeks and other tribes made the unified empire
in Central Asia began to disintegrate. The second is the impact of the globalization after Great
Geographical Discoveries. Actually,the traditional commercial towns in Central Asia remained a
certain degree of prosperity in the 16 th and 17 th centuries,where “Bukharans”were the main body of
business group of playing a particularly critical role. During that period,“Bukharans”,a generalized
business groups,put many civilized areas such as Central Asian cities and towns,grasslands,India,
Persia,Russia and China together through religious and geopolitical relations,and built Inner Eurasian
trade network in a large-scale consequently. It is because of the long-term control of the Far East trade
by “Bukharans”that forced a new Siberia trade routes explored by Russian government actively,to some
extent for avoiding itself from the Far East trading system dominated by “Bukharans”in the second half
of the 16 th century. To sum up,the Central Asian caravans in Inner Eurasia had still maintained their
irreplaceable trade position in one or two hundred years after the Opening of the New Sea Route.

Jing Teng, The Peasant War in Germany by Friedrich Engels and Its Historiographical
Significance
Through studies on “the peasant war in Germany ”, Engels' work established a major
historiographical tradition. According to his work,the new economic life in the 16 th century and its
impact on medieval traditions formed the background of the peasant war. Determined by such
background,disagreements and conflicts among different social classes on old and new life styles
resulted in the final war. Engels' analysis of“plebeians”was the key to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war as
the “early bourgeois revolution”. Therefore,Engels' explanation of the peasant war in Germany was
not simply microeconomic as many scholars have deemed; instead,it based on specific human beings
and developed a comprehensive investigation into the living conditions and styles of different social
classes. This line of explanation constitutes the essence of Engel's work in historiograp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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